第七百八十八章山寺花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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城郊的大青山中古寺林立，當中最有名的當屬紅蓮寺。紅蓮寺本不叫這個名字，只是因為寺院中有一池蓮花，盛夏花開似火，因而得名。久而久之，這寺廟原本叫什麽，反而沒人記得了。
因為這份景致，紅蓮寺外游人如織，寺內香火鼎盛，這也成了方便了來上香的公子小姐一見鐘情。最近京中就流傳著好幾樁紅蓮寺相識結緣的美談，於是人們說起紅蓮寺時，心裏其實想的都是月老廟。
雖然滿院子都是眉來眼去的少年少女，但本寺住持當真是一位正經的高僧，他正對著一名年輕公子合十行禮：“太子殿下光臨敝寺，老衲誠惶誠恐。”
太子擺擺手：“我特意離宮清修，本就是為了拋卻塵世身份，主持不必以太子稱呼。”
他身著一身青碧色長衫，頭發用一根樸實無光的木簪挽起，踩著一雙毫無花樣的布鞋，著實低調到了極點。
“是。那麽老衲先行告退，也好為居士打點。”
主持走後，太子隨意走在廟中，他不喜嘈雜的香客，便往寺廟後的竹林走去。
竹林清幽，這個地方一向人少，但是他卻忽然聽到了兩聲驚叫。
他趕過去，看到土坡下倒著兩個人，他連忙過去查看，發現是一位灰頭土臉的少爺帶著自己的書童。這一帶的山路大多鋪好了臺階，只有這裏還是光禿禿的土路，這二位恰好挑了這地方走，滑倒也不奇怪。
太子扶這位少爺起來，才發現對方身量意外地矮小，約莫才到自己胸口，這個體格對於男子來說太不夠格了。而且“少爺”皮膚白皙，黛眉細細，小小的耳垂上還有耳洞……
書童看到有人扶他家少爺的手，緊張地聲音高了一個調門：“小……嗯，少爺，咱們還是快點走吧！已經出來夠久的，老爺要罵了！”
“難得哥哥掩護我們出來，玩得盡興些，這樣挨訓才劃算啊。”
“少爺”倒是個不怕事的，站起來兩句話噎得書童沒脾氣，她拱手對太子道：“多謝兄臺援手。”
可惜，就算她再怎麽模仿男人，也掩蓋不住細細的聲線。
太子已經看出這是個姑娘家，不免擔心：“你家書童所言有理，偷跑出家門不是好玩的。這座山裏有不少荒地，下次就不只是摔一下這麽便宜。”
“少爺”上下打量了太子兩眼，說道：“五十步笑百步。”
“五十步？”
“少爺”一笑：“兄臺也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。雖然兄臺穿得其貌不揚，但是衣服用料都是上好的，當中不乏貴族專屬之物。鞋子看似不值錢，但是針法細致，做工考究，雇得肯定是最好的鞋匠。兄臺家中富裕，卻假裝尋常書生，小弟猜測，大約也是逃家散心？”
太子愕然，沒想到這姑娘在一眼之間看出這麽多門道：“但我家裏人知道我的行蹤，和你不一樣。”
“兄臺不喜歡家裏安排給的生活，出來換身份透氣，小弟認為這也是一種逃家。”
這下太子除了苦笑真無話可說了，仔細想想，他們還真是走在相同的路上。
太子有一次打量這位“少爺”，她看起來弱質纖纖，目光和口才卻相當一針見血。好在太子仁厚，沒想治罪，反倒有種藏在心裏多年的毒瘤被戳破的痛快感。
恰好住持身邊的小和尚來，說廟裏客房已準備妥當。太子對她說道：“不如去我的客房吧。”
這下“少爺”不自在了：“你想幹什麽？”
太子垂眸看她的手：“你的傷總要處理。而且，在廟裏歇腳總比滿山亂走安全。”
“少爺”這才發現滿手的傷痕，想來是剛剛在山坡上摔的。
書童緊緊抓著主人的袖子，搖頭示意不可，不過“少爺”膽子很大：“那就走吧！正好看看傳說裏紅蓮盛放的美景，讓大哥羨慕去！”
原來這主仆二人今天是第一次獨自外出，她們聽城裏傳說紅蓮寺的風光，所以打定主意要來瞧。不過車夫沒有給她們帶對地方，兩個少女只好翻山越嶺地來找這座廟。
太子聽罷替兩個女孩啊捏把汗，同時暗嘆民間的女子果然很大膽。
也很有趣，比王府宮苑裏長大的那些瓶中花朵要動人多了。
書童幫她的“少爺”包紮，少爺卻好奇地打量著房中陳設。雖然是寺院客房，但和尚們還是費心布置了一番，屋裏少了點香火味，反而多了點書卷氣。
少爺隨手拿起一本書：“《斷腸集》？哦？兄臺傷春悲秋得很呀。”
“看來賢弟也沒少讀，不知賢弟有何苦悶？也許我可以幫忙。”
“爹要給我說親事，兄臺能幫忙？”
太子尷尬地搖頭，就算是他也沒權利幹涉民間的嫁娶。
“兄臺呢？”
太子想了想，嘆道：“和你差不多，母……母親要為我選妻。呵，應該說是為她選兒媳罷了。”
“少爺”輕聲一笑，露出兩個小酒窩：“說親就是說親，還選妻？好像天下女人任你家挑一樣。”
其實還真差不多了。
可惜那都是假象，那成百秀女中涵蓋了天下名門淑女，可他挑不出一個。
書童咳嗽了一聲，說道：“少爺，我們總在這裏打擾人家只怕也不好。”她壓低聲音道：“老爺說要給您找一個書香門第，這種人家特別在乎閨譽！小姐，當心啊！”
“少爺”橫了書童一眼：“還沒嫁到書生家裏，你倒先學了一身腐儒氣質，我怎麽瞧著你比我更在乎這門親？”
書童的臉紅了，好在她的“少爺”比較厚道，沒有揪住不放，而是對太子抱拳道：“我們這就告辭了。說了好些抱怨之言，擾了兄臺參悟的清靜，真是對不住了。”
太子一直假裝沒有註意主仆倆的悄悄話，這時候才從書裏擡頭：“小兄弟這就要走？我還未請教小兄弟姓名？”
“少爺”搖頭道：“咱們都是逃家的，出門必然不用真名，兄臺問我這問題，是逼著我騙你呀。”
太子已經記不得這是她第幾次讓自己啞口無言了，他只能笑著點點頭：“是的。相逢何必曾相識，我們也不必拘泥於姓名了。”
“那就有緣再會！”
太子已經把兩個女孩兒送到門口，卻忽然想到：有緣再見，可若是無緣呢？
深宮裏那塊四方形的天空下，不會有她這樣的人。
“少爺”已經走出去好遠，太子追了上來，說道：“我每月十五與三十皆會來此禮佛。小兄弟若不嫌棄，我可以帶家裏的詩集……”
“少爺”停住了腳步，斟酌再三道：“下回我未必逃得出來。”
“沒關系，下次不行，還有下下次，我會一直等著！”空曠的寺院裏回蕩著響聲。連太子自己也嚇了一條，從來沈默謹慎的他居然會這麽沖動。
書童猛扯少爺的袖子，不過已經晚了。少爺揮手笑道：“嗯，那兄臺就盼著吧！盼著老天爺開恩，我們還能再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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雖然滿院子都是眉來眼去的少年少女，但本寺住持當真是一位正經的高僧，他正對著一名年輕公子合十行禮：“太子殿下光臨敝寺，老衲誠惶誠恐。”
太子擺擺手：“我特意離宮清修，本就是為了拋卻塵世身份，主持不必以太子稱呼。”
他身著一身青碧色長衫，頭發用一根樸實無光的木簪挽起，踩著一雙毫無花樣的布鞋，著實低調到了極點。
“是。那麽老衲先行告退，也好為居士打點。”
主持走後，太子隨意走在廟中，他不喜嘈雜的香客，便往寺廟後的竹林走去。
竹林清幽，這個地方一向人少，但是他卻忽然聽到了兩聲驚叫。
他趕過去，看到土坡下倒著兩個人，他連忙過去查看，發現是一位灰頭土臉的少爺帶著自己的書童。這一帶的山路大多鋪好了臺階，只有這裏還是光禿禿的土路，這二位恰好挑了這地方走，滑倒也不奇怪。
太子扶這位少爺起來，才發現對方身量意外地矮小，約莫才到自己胸口，這個體格對於男子來說太不夠格了。而且“少爺”皮膚白皙，黛眉細細，小小的耳垂上還有耳洞……
書童看到有人扶他家少爺的手，緊張地聲音高了一個調門：“小……嗯，少爺，咱們還是快點走吧！已經出來夠久的，老爺要罵了！”
“難得哥哥掩護我們出來，玩得盡興些，這樣挨訓才劃算啊。”
“少爺”倒是個不怕事的，站起來兩句話噎得書童沒脾氣，她拱手對太子道：“多謝兄臺援手。”
可惜，就算她再怎麽模仿男人，也掩蓋不住細細的聲線。
太子已經看出這是個姑娘家，不免擔心：“你家書童所言有理，偷跑出家門不是好玩的。這座山裏有不少荒地，下次就不只是摔一下這麽便宜。”
“少爺”上下打量了太子兩眼，說道：“五十步笑百步。”
“五十步？”
“少爺”一笑：“兄臺也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。雖然兄臺穿得其貌不揚，但是衣服用料都是上好的，當中不乏貴族專屬之物。鞋子看似不值錢，但是針法細致，做工考究，雇得肯定是最好的鞋匠。兄臺家中富裕，卻假裝尋常書生，小弟猜測，大約也是逃家散心？”
太子愕然，沒想到這姑娘在一眼之間看出這麽多門道：“但我家裏人知道我的行蹤，和你不一樣。”
“兄臺不喜歡家裏安排給的生活，出來換身份透氣，小弟認為這也是一種逃家。”
這下太子除了苦笑真無話可說了，仔細想想，他們還真是走在相同的路上。
太子有一次打量這位“少爺”，她看起來弱質纖纖，目光和口才卻相當一針見血。好在太子仁厚，沒想治罪，反倒有種藏在心裏多年的毒瘤被戳破的痛快感。
恰好住持身邊的小和尚來，說廟裏客房已準備妥當。太子對她說道：“不如去我的客房吧。”
這下“少爺”不自在了：“你想幹什麽？”
太子垂眸看她的手：“你的傷總要處理。而且，在廟裏歇腳總比滿山亂走安全。”
“少爺”這才發現滿手的傷痕，想來是剛剛在山坡上摔的。
書童緊緊抓著主人的袖子，搖頭示意不可，不過“少爺”膽子很大：“那就走吧！正好看看傳說裏紅蓮盛放的美景，讓大哥羨慕去！”
原來這主仆二人今天是第一次獨自外出，她們聽城裏傳說紅蓮寺的風光，所以打定主意要來瞧。不過車夫沒有給她們帶對地方，兩個少女只好翻山越嶺地來找這座廟。
太子聽罷替兩個女孩啊捏把汗，同時暗嘆民間的女子果然很大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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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童幫她的“少爺”包紮，少爺卻好奇地打量著房中陳設。雖然是寺院客房，但和尚們還是費心布置了一番，屋裏少了點香火味，反而多了點書卷氣。
少爺隨手拿起一本書：“《斷腸集》？哦？兄臺傷春悲秋得很呀。”
“看來賢弟也沒少讀，不知賢弟有何苦悶？也許我可以幫忙。”
“爹要給我說親事，兄臺能幫忙？”
太子尷尬地搖頭，就算是他也沒權利幹涉民間的嫁娶。
“兄臺呢？”
太子想了想，嘆道：“和你差不多，母……母親要為我選妻。呵，應該說是為她選兒媳罷了。”
“少爺”輕聲一笑，露出兩個小酒窩：“說親就是說親，還選妻？好像天下女人任你家挑一樣。”
其實還真差不多了。
可惜那都是假象，那成百秀女中涵蓋了天下名門淑女，可他挑不出一個。
書童咳嗽了一聲，說道：“少爺，我們總在這裏打擾人家只怕也不好。”她壓低聲音道：“老爺說要給您找一個書香門第，這種人家特別在乎閨譽！小姐，當心啊！”
“少爺”橫了書童一眼：“還沒嫁到書生家裏，你倒先學了一身腐儒氣質，我怎麽瞧著你比我更在乎這門親？”
書童的臉紅了，好在她的“少爺”比較厚道，沒有揪住不放，而是對太子抱拳道：“我們這就告辭了。說了好些抱怨之言，擾了兄臺參悟的清靜，真是對不住了。”
太子一直假裝沒有註意主仆倆的悄悄話，這時候才從書裏擡頭：“小兄弟這就要走？我還未請教小兄弟姓名？”
“少爺”搖頭道：“咱們都是逃家的，出門必然不用真名，兄臺問我這問題，是逼著我騙你呀。”
太子已經記不得這是她第幾次讓自己啞口無言了，他只能笑著點點頭：“是的。相逢何必曾相識，我們也不必拘泥於姓名了。”
“那就有緣再會！”
太子已經把兩個女孩兒送到門口，卻忽然想到：有緣再見，可若是無緣呢？
深宮裏那塊四方形的天空下，不會有她這樣的人。
“少爺”已經走出去好遠，太子追了上來，說道：“我每月十五與三十皆會來此禮佛。小兄弟若不嫌棄，我可以帶家裏的詩集……”
“少爺”停住了腳步，斟酌再三道：“下回我未必逃得出來。”
“沒關系，下次不行，還有下下次，我會一直等著！”空曠的寺院裏回蕩著響聲。連太子自己也嚇了一條，從來沈默謹慎的他居然會這麽沖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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